如果可以选择

陈叔，是个单身了一辈子的老人。认识他的人，总爱叫他憨大呆。因为他在七岁那年生了场重病，自此变得傻乎乎、慢半拍。由于周遭的人都喜欢嘲弄他，小孩子也喜欢欺负他，所以他失去了为自己人生做主的权力。

四十岁，他和一般人一样，曾有过成家生子的渴望，然而家人却不从他愿。“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你好。痴傻是你的命，谁也不敢保证未来的你会否被妻子欺负。没有得娶老婆，你还有兄弟姐妹会照顾你一辈子啊！只要你愿意，我们的孩子也都是你的孩子。听话，好吗？”

于是，陈叔屈服了。抛开成家的想望，他从此就真的把兄长的孩子，视如己出。每天总风雨不改地大手牵着无数只小手，和他们玩，陪他们长大。潜藏在傻傻外表下，那与常人无异的爱心与赤子心，尽显无遗。

大家都以为，他的后半辈子不用愁了，却叹人无千日好啊！六十大寿刚过，他的悠哉生活，因中风而粉碎。望着无法动弹的半边身子，他的承受能力显然是比常人更弱。歇斯底里地狂啸，似在控诉苍天为何给他如此的命运，却又无可奈何。为了行动方便，孩子们盖了间单层屋给他，也雇了专属看护来照顾他。

做了两年的复建，虽然病情都有进展，但是对傻呼呼的他而言，无法正常走路、无法过回以往自在的生活，就等于是“病没有好！”。于是，他开始反抗。打翻药罐、绝食、闹自杀，事事做尽，就只周而复始地问家人一句话：“我的病几时好？我几时才能回家？这里只有我一个人，我不要！”

家人再多的耐性，也一点一滴被磨光。麻木，取代了当初的忧心；冷漠，取代了当初的关怀。陈叔一手带大的孩子们，忘了以前是如何地被疼爱，也忘了自己的童年曾经是因谁而快乐，与陈叔渐行渐远。尽管陈叔日盼夜盼，陪伴他的始终是一室孤寂。

老实说，每当他上演自杀的戏码，以引起家人注意时，我也会指责陈叔的不知足。但是他的一句话，却深深触动我心。他说：“我老了，没人要了。我不怕死，我只怕病。” 眼底的落寞，让人好是心疼。

如果可以选择，相信他也想逃脱痴傻的命运吧？

如果可以选择，相信他也想逃离身体的桎梏吧？

如果可以选择，相信谁也不想老来的自己独守空屋吧？
那么，为何我们就不能感同身受地，让有恩于我们的父母与长辈，也有机会选择他们想过的老年生活？是否，我们都忘了，以后的我们也会老？

看着陈叔那抹佝偻的寂寞身影，我心也感慨万千：养育之恩重于生育之恩。老人家，要的其实只是一份关怀，一份爱，和一个可以安享天伦的家而已。物质，绝对不是他们在晚年时最在乎的。只是，身为儿女的我们，又了解多少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