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8月20日星期四
疯子
快走!快走!她是个疯子,别离她那么近!”听见这番嫌弃的话,我不自觉望向说话的女人。只见她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赶紧“逃之夭夭”。不用看也知道,那位“疯子”是我们家的远房婆婆。
每逢农历初一、十五,邻家婆婆都会开“免费歌剧会”,自导自演地唱着她的潮州剧,时而大笑;时而悲泣。偶尔还兴致高昂地拿东西往我们家的天台丢,每每把妈妈吓得往客厅躲,怕有“不明物体”把她攻击得一命呜呼。这样的场景我们都见怪不怪,不与婆婆计较,也计较不来。
有时她把马路当成了表演舞台,对天怒骂,似乎在斥责上天的不公,也哭诉着她的一生。附近的小孩子都“不怕死”地闻声赶来,指着婆婆哈哈大笑。笑她的疯,更看不起她的傻。不服气的婆婆都会用她的老花眼对他们投以凌厉的目光,把他们赶走。不是我夸张,弱不禁风的老太太一凶起来,连壮汉看了都会倒退三步。
胆小的我,每次都只敢透过窗口细缝观察婆婆的一举一动。虽说是远亲,婆婆的家人却鲜少与我们往来。我只知道多数时间都是婆婆独自一人在家,没有人照顾。其实,她有儿有女,怎么会沦落成今天这个地步呢?我思考了好多次,也问过妈妈无数次,却找不到真正的答案。她是跟儿子住的,人人都知道。奇怪的是,做儿子的怎么放心一个老母亲留在家里而没有人看护?那婆婆每天三餐到底是怎么过的?怎么连病情发作都没有人理?
犹记得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去探望她。刚进家门的她看我跟在后头,丝毫不考虑地拿起旁边的扫帚往我身上招呼。所幸她的铁门已关上,帮我挡了这一劫。我没命似地跑,正当高兴着自己速度够快时,竟发现和我一起去的小弟还呆立在原地,吓傻了。婆婆发了疯地对铁门外的弟弟张牙舞爪,狰狞的表情唬得我心跳都漏了半拍。
“还不跑!等着被打扁啊?!”拉着腿软的弟弟三步拼成两步往家里跑,其实我也怕得脚发抖啊!从此之后,我们就再也不敢接近她了。有时她神智正常找我们谈话时,我的脚都会不自觉往后移,随时为逃命而做准备。其实我们并没有看不起她,只是不敢领教她的“武功”而已。
“你这臭女人,跑那么快干嘛!小心别再让我遇上,真是的!我老人家好欺负啊?!竟然说我是疯子,你才神经病咧!”婆婆的咒骂声再度响起,把我越飘越远的思绪也吓得马上“归位”。其实,真正注意她的人就会发现。。。她的身影,很孤单。。。
是啊!疯子也会寂寞的吧?当每个人都以鄙视的目光看她时,怎么就没想到婆婆会疯,也是有她自己的故事啊!活在这虚拟而疯狂的幻象中,也不是她愿意的吧?
我自己也曾站在濒临疯狂的边缘,那是我为爱失意的时候。发了疯地捶打自己,伤害身体,就为了发泄心底久压的情绪。若不是还有个儿子要顾,肩挑着为人母的责任而拼命自我控制,现在的我想必也不会比疯婆婆好多少。也因此,我更想探索婆婆的心海,了解她心最深处沉睡的是什么思想,什么烦恼。谈不上替她解忧,但至少可以想个法子帮她。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,本是该坐享天伦乐的,像她如此,岂不是很凄凉吗?
奈何我四处寻访,人们不是与她撇清关系;就是落井下石说风凉话。打探回来的消息,也只是说她曾是虔诚的佛教徒,长年持斋,但却突然变卦改信基督教,破了斋戒。有人批评这就是天谴,不忠信徒应受的责罚。我却不敢多言。事实是否真的如此,并非我们这道听途说的局外人有权力断定的。不是吗?而她改变信仰的另一个故事,也没有人想花心思去探究。。。很悲哀!
听妈妈说,下个月婆婆就会与儿子搬去另一个城镇定居了。對婆婆,心中有着莫明的情愫。对于她的即将离去,那五味杂陈的感受。。。应该是不舍吧?
婆婆在我心中留下的始终是她未发疯前的慈祥面容。有人谣传她是要去治疗她的神经病;有人则事不关己地只希望她赶快离去,还回乡民宁静的日子。无论如何,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:疯子之所以会疯,一定是有一则令她发疯的心酸理由。同为人类,有思想、有感受的我们,对疯子也应该体谅,而不是嫌弃。即便是疯子,也有被尊重的权力。理智也好,发疯也罢,只愿即将展开新生活得老婆婆,能够寻回快乐的自己。毕竟长眠的日子,或许。。。已离她不远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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